星期六, 3月 26, 2005

[摘錄]《鶫》

  當旅遊旺季結束、客人突然大量減少的初秋時節,我總是故意玩得很瘋來排遺那種無以言喻的寂寥,可是陽子卻變得心神不寧,看到已經成為玩伴的小孩忘了帶走的東西,眼眶都會紅紅的。一般而言,這種事只會在心中佔據一塊小小的地方,只要不去小題大做,很快也就波瀾不興了。如果你一定要死死盯著那個角落,肯定會感到空虛與難過,越是經常面對這種事情的人,越是懂得如何應付這種淡淡的傷感。但陽子並不是這樣的人,她反而會慎重地守護自己內心的這種離情別緒,而且要讓這一切成為記憶的一部份。

(p.31)

  將近十年時間,我彷彿被一襲由各種事物緊密編織而成的網罩安穩地包覆著。只要你一直待在裡面不出去,你並不會特別感知那裡的溫度。要不是你一離開就再也回不去,你甚至不會發覺你曾經待在一個像那樣的地方:一個冷熱適中的安全罩。對我來說,那就是海,是整座小鎮,是山本那一家,是媽媽,是住在遠方的爸爸。這一切把當時的我緊緊地包著。雖然我一直是個幸福快樂的人,但昔日的情景偶爾會不經意浮現眼前,因而悲傷難仰。在那樣的時刻,首先出現的畫面,永遠是帶著小狗在海灘上嬉戲的鶇,以及牽著單車微笑走在夜路上的陽子。

(p.33)

  現在這裡所有的一切,到了明年夏天將不留一點痕跡。這樣的事,實在超乎想像。

   每天每天,不過是平淡無奇的生活。在小小漁村中,睡覺,起床,吃飯,活著。心情時好時壞,看電視,談戀愛,去學校上課,最後一定會回到這裡。當你有意無意回頭凝視這單調重複的平凡時,你會發現其實它積累了一些東西,柔和而溫暖、清爽如純淨細沙的什麼。

  在那種若有似無的微溫中,加上旅途的疲憊而有些困倦的我,全然陶醉在令人眷戀的幸福裡。

(p.53)

  夜晚的路上,夏日的精靈潛藏在每一個角落。晚風攜帶著夏夜濃稠的氣息,使得四竄的能量和夜色中都充滿了無以言說的甜美。每個擦肩而過的人看起來都是精神飽滿,有著壓抑不住的興奮,而且快樂無憂。

(p.62)

  偶爾,夜晚會顯現它不尋常的一面。

  那是空間稍微被錯置,所有事物彷彿可以一眼洞穿的夜晚。失眠的夜裡,掛鐘不停的滴答聲,以及反射在天花板上的月光,和我還很小的時候一樣,支配著周遭的黑暗。夜永無止境。記得從前,它比我現在所想的甚至更加恆久。黑暗中漂浮著若有似無的氣息。由於難以察覺,因而分外甜美,我想也許那就是離別的氣息。

(p.63)

  無來由地憶起昔日情景種種,待回過神來,一看錶時間已將近兩點。失眠的夜晚腦子裡想到的事情總是比較奇怪。意念在黑暗中盤桓,結論像泡沫般一個又一個飄升。那個夜晚到現在恍如一瞬,我突然意識到,曾幾何時我已經長大成人,不再住在這個地方,並且在東京就讀大學。實在不可思議。在黑暗中伸出的手,彷彿並不屬於自己。

(p.68)

  我們看著眼前的事事物物,然後一天天成長,分分秒秒變化個不停。我們以各種方式一再認知這個事實,但依舊繼續前進。如果說有什麼我很想留住叫它永遠不變的話,那就是今夜。在那裡面一切如此完滿具足,讓人強烈感受到小小的、寧靜的幸福。

(p.120)

  最近這段時間,我寫了好多信給你。可總是寫了就撕,撕了又寫。為什麼是你?我不懂為什麼我認識的人裡面,只有你能夠正確判斷並理解我所說的話。

  如今,在死亡即將降臨的時刻,我心中唯一的希望,就是寫封信留給你這個念頭。其他的人,只會哭個不停,到最後都不知道為什麼而哭,然後自以為是地認定我就是這樣那樣的人,想到這裡我就倒胃口。恭一當然值得多看幾眼,但戀愛是一場戰爭,即使到最後我都不能在他面前示弱。

  你這傢伙,明明是個大笨蛋,卻也大得可以包容這世上的許多東西,用你的方式加以觀察和理解。這一點我實在不懂。

(p.177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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